第二章 洗牌政治

北京的首都机场的跑道上,一架东方航空公司的班机稳稳降落后在减速滑行中. 机上的少数乘客开始纷纷站里起来,准备从头顶上的行李仓内取出自己的随身携带行李.空姐们逐一加以制止,请大家全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而更多的乘客则在此时取出自己的手机,开通电源……

王军也不例外.他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很多短信息. 飞机根据地面人员的指挥终于在候机楼前的指定通道前停住。舱门打开了，他一面随着前面的乘客鱼贯离开客舱,走进候机室。

在上楼和下楼的过程中查阅了一大堆短信息.其中一个信息很简单:是个车牌号.后面跟了几个字"13号出口外.白色奥迪".

没有任何托运行李的王军越过等在行李输送带周围的其他乘客,径直通过13号出口走出候机楼,并看到了停在那里的白色奥迪.那车的牌号正是短信息上的那个车牌号.

王军过去招了下手,车里坐在驾驶盘后面的小伙子正在用手机通话,对王军毫无表情地点点头.王军拉开后车门,四仰八叉地坐在了后排座位上，说了句:"你好!"。而小伙子则默默地把手机递给王军,然后发动车子,离开了机场.

王军接过手机:"对……我上车了." 不知对方在电话中问了个什么问题, 王军回答到: "那段新闻倒是看到了,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您打了赌?什么赌?"

"以后告诉我…..好!……我现在最想干的事儿?我还真没什么特别想干的事!……什么?您这是说真, 真,真的?!"王军的眼睛睁大了,上身一下挺直了.

"……怎,怎, 怎么干法?"原来,激动的时候王军讲话是会结巴的.

"明天早晨吃早饭……跟,跟谁呀?……明天早晨四点半?还,还是这辆车来接我?那好吧…..我的那英语二,二把刀……马马虎虎，凑,凑,凑和着能对付吧!行, 我今儿晚上早,早点儿睡就,就是了!老大再见!"

次日清晨四点半钟左右,安静的清华校园.

随随便便一身运动装的王军睡眼猩松地来到在"水木清华"的旁边的一处停车场，并在那里那辆找到了已经在等着他的白色奥迪。

白色奥迪迅速地驰离清华校园, 先上了四环进而转三环后，再上二环朝市中心方向开进.一路上，半睡半醒的王军有意无意地回顾着自己的尴尬人生：哈军工毕业的父亲虽然给自己取了个“军”的名字，却并不希望自己像他本人一样加入纪律部队。大概为人父母者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都寄托着当年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王军从小就被灌输“长大要做科学家，为人类发明创造”。

神童王军也的确很早就走上了捷径：早早地便进了科大少年班，也早早毕业于那个别人只能在梦中向往的地方。父母和双方的祖父母都为此很是骄傲了几年！

不过，不曾有过童年的神童似乎在内心深处隐藏着自己的愤怒：被提前卷入成熟世界的人拒绝成熟所带来的责任和义务，便以各种可能的借口不断推延进入社会的时机。在第一个博士学位到手后，王军的父母明确了如果不努力寻找工作而另外再进学府，那么将在一年内不再为王军提供任何经济援助。说话一向算话的父亲果然准时停止了供应。了解父亲的王军也因而被迫写了个网络游戏软件，被一位朋友拿去找人投资，在珠海成立了一家公司专门生产行销。王军并不在乎自己在公司中的股份或职位头衔。这并非王军的兴趣所在，但的确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多多少少总是有些收入进到账里来。这使王军得以继续长期赖在不同的校园躲避社会。中国的著名学府王军似乎都注册过学生身份，但没有一个曾使他感到真正的振奋。那些校园对他就像寄居蟹所寄居的依托似的，仅此而已。

讨厌与人打交道的王军自然不愿意面对真实的社会:一个由各种职务头衔的搭建的明确宝塔结构。因为他不愿意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攀登那个宝塔，但也不愿呆在塔底去了解并遵守那些无聊的秩序。他知道父母和祖父母对自己的期待是希望看到自己早日攀登到那个宝塔顶。但他更知道自己在“领导才干”方面的缺陷甚至无能。他的所有教育中对于这一部分从来没有任何准备.习惯于严格按各种规章制度办事和以军衔/军职决定对错的父母也难以帮助王军了解外部世界.因此,他甚至对不得不进入真实社会的那一天感到恐惧。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人将会如何点评他的每一个不能如期实现的社会进展。人人都会唱"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对于王军,那是一个鲨鱼横行的陌生的海洋,是一个适者生存的残酷世界.美好?美好个屁!

在部队环境中长大的王军习惯的是：家人穿的都是部队发放的制服，从小吃的是食堂，家里用家具的是“营具”，书房里父母的两张带有机关编号的办公桌对放，几乎与学校里老师的办公是没什么两样！然而，王军从小到大所习惯的供给制并不在大院以外实施。现实社会中的人们不是以对社会的真正贡献来判断人的存在价值，而是喜欢用物质积累的速度和高度来衡量一个公民的成功。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找不到共同语言的王军感到难以与人交往。因此他更加不愿意加入那个无法适应的真实社会。王军是多么向往那个从小就不断听说的共产主义社会呀！他真巴不得自己晚生几千年，直接进入一个没有贪婪所以没有战争的社会，一个人们按需分配而渴望劳动的理想社会，一个曾经由后来因此著名的欧洲人坐在图书馆里畅想并细致描述过的社会，一个与今天自己无法面对的现实社会相去尚远的社会。。。。。。。

相形之下，他自然更喜欢虚逆社会：一个没有强制性责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去处； 一个不成熟就不成熟，任你随意嘻笑怒骂的自由世界；一个彼此之间没有真正利害关系的无结构/无政府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