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是1976年的事情吧，因为那一年毛主席去世，老师和家长们都坐立不安，整天惊恐的望着天安门的方向，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不久主席的遗孀和另外三个人被抓起来，人们都欢天喜地地跑到街上敲锣打鼓，说是迎接一个新世界的到来。

那时候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好多。我们住在叫“排房”的平房里，因为是一排一排整齐地排在一起的，排房里没有暖气，没有卫生间，每排房子的一头有一个公共厕所和公用自来水管。到了冬天，人们一钻进被窝里就不愿意再出来，于是每家屋里都有一个大盆供解手用，一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会闻到一股尿臊气。

最外面的排房连着庄稼地，许多人家就近便把便盆倒在地里。北方天冷，人们的排泄物一离开温暖的房间就冻在一起，于是地里到处是一堆堆硬梆梆的屎橛子。那时候人们很少用化肥，“庄稼一只花，全靠粪当家，”屎橛子对庄户人家是好东西，于是常常看到捡粪的人用铁钳子撬那些硬梆梆的屎橛子，一不小心就弄到身上。

76年的冬天，那些屎橛子中间突然接二连三地出现死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被什么人扔出来的，也没有人听到过他们的哭声。人们早上起来倒便盆时，发现他们已经赤裸裸的躺在那里了。

印象中有一个死婴长得白白胖胖的，男性生殖器官很突出。胆大的孩子就把死婴的肚子用通火炉的铁棍弄开看里面的东西，更有胆大的孩子把死婴的小鸡鸡割下来炫耀给别人看。干的和看的人似乎都从中间得到一种快感。

大人都去上班或者闹革命了，没有人管小孩子。有的家长看到了，就叫自己家的孩子回家，不要碰那些脏东西。

现在想想，那些死婴多半可能是非婚生。那个年月，男女单独呆在一起都会被人叫“流氓”，未婚生育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那些死婴的父母如果还活着，现在估计也快到做爷爷奶奶的年龄了，他们看到现在在公共场合卿卿我我的少男少女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会为那些出生在黑夜里、还没有见到过太阳升起就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而忏悔？

贫乏的物质生活往往产生贫乏的精神世界。对于充满好奇心的孩童来说，任何新鲜事物都会让他们感到新奇和激动，那些体温犹存的死婴对于他们来说，是满足他们好奇心的再合适不过的玩具。即使是死人的枯骨也会让他们兴奋。

有一次野孩子们在地里挖洞准备打地道战时的时候，意外地挖出一具骷髅。胆小的孩子一哄而散，胆大的兴高采烈地拿着发白的骨头挥舞，好像古代将军挥舞着神剑一样。骷髅头被从一只脚踢到另外一只脚，好像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一只皮球。

我清楚地记着，除了骷髅头外已经腐朽的棺材里还有一个翠绿的玉件。但是在那个滚来滚去的头颅面前，它的存在没什么人注意，孩子们都沉浸在追逐骷髅的快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