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真好
 

在我的朋友圈中,我以能睡出名。说实在的,这个名声对于一个女士来说,不是太雅,尤其中国人爱把能吃能睡的人与猪的生活连系在一起,于是我便得了一个矮中取长的称号:瘦肉型猪。我并不恼羞成怒,因为睡觉于我来说是人生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夸张点说,晚上的睡眠我一般需要婴儿睡眠时间,最好十个小时左右,起来之后觉得精神爽,气色佳,一天的心情就是灿烂的。如果是少于八个小时,那起床后的感觉是恹恹的,无精打采,这一天的思绪便会灵魂出壳,漫无边际,颓废的很。我最大的本事是着枕便睡,随遇而安;只要没睡够,何时何地都要打盹,尤其是喝足了吃饱了后。我的那位说我成天昏昏欲睡是浪费生命,可不是嘛,人生苦短,再扣除漫长的睡眠时间,我岂不是比别人少活了好多天。我不屑与之争论,我自有我的理论,不必放之四海而皆准,只是适合我。

我为拥有两个世界而欣慰:现实的世界和梦中的世界。现实的生活当然有种种不如意,倘若要悲天悯人的话,按照悲观主义者的论调,把你的痛苦放大到最大,那就大可不必活在这世上了。每一分钟你都可以烦恼,尤其来到了加拿大。温哥华的冬日是烟雨霏霏的,阳光藏得严严实实,几个月不露脸,你会对着湿湿的空气发呆,不知何去何从。想想冬眠的动物吧,囤聚了食物开始它巢穴里长长的睡眠—那可是一个季节的休养啊。这时,真的需要梦中的世界。睡觉吧,雨滋润大地的时候,天空是阴暗的,如同黑夜。屋里是温暖的,壁炉里的火焰烤得空气暖酥酥。合上窗帘,把雨关在门外,睡觉多好。梦穿行在你飞飞扬扬的思绪里,你的心是放任的,随波逐流。你可以实现一切超现实的理想,你的浪漫,你的天真,你的雄心,还有你的永远不可触及的隐痛,那最最柔弱的心的伤痕。你在睡眠,不,确切地说,你在释放,你需要这样安静的时刻,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悲悲喜喜,尽情地演绎你是主角的戏。

加拿大的冬日是如此漫长,忧郁的空气浸透每一个人的五脏六肺,我们是渺小的一群来自古老东方的中国人,我们要在这一片加拿大的坚硬土地上生活下去,我们伤感而脆弱,就让我们在梦里得点安慰吧。睡觉吧,如同婴儿那样,把坚强忍耐关在门外吧,让其伴随风声雨声消失,飘过北纬四十度,埋葬它,你要的只是恬静,安逸,沉沉的睡眠,和自由自在的心的飞翔。谁敢说你在浪费生命?你活在另个世界里呢,什么样的梦都可以做,都可以实现。这绝不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这可是哲学家所冥思苦想的关于生命的虚无和本质的求索。我喜欢做白日梦,不楣俗,不猥琐,活得堂堂正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伤害他人,享受一个人的世界而不孤独。

我记得六十年代美国女诗人普拉斯有过一句传世的诗句:“死是一种艺术,我要使之分外灿烂。”她在英国伦敦寓所,用开煤气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句诗写下了最精彩的注脚,实现了她灿烂的人生末刻。人活到这种境界,我无话可说,也并非常人所能理解。但睡眠实在是最好的上帝赋予我们的财富,我唯恐错过了,挥霍了,虚度了我别样的人生。猫有九条命,人至少有两条命,一个人生在现实里,一个人生在睡眠里,那梦中的世界有时是如此缤纷,绚丽,美妙,我都不愿意醒过来。

无论是生活于白雪茫茫的多伦多,还是阴雨绵绵的温哥华,我们都拥有鲜活的两个世界,我们穿行在两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里,逃避纷扰,逃避苦痛,逃避一切我们不愿面对的人和事。

梦里花落知多少,安安静静地睡一觉,醒来了,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那么可爱,无论身处何处;我们在枫叶的国度里做梦,或喜,或悲,谁的人生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