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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庭给杜琳家里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对面是录音留言,一个男性老美的声音,客气地让他留下电话,会再打回去。听上去象是电话机自带的标准声音。一开始,谢东庭以为自己打错了,看了看电话号码,又试了一下,还是那个声音。谢东庭看看时间,7点多了,他不能确定电话是否正确,难道真的是无缘吗?或许,晚一点再试一次。除非一次都不打,既然已经打了,那就要知道结果,至少知道这个号码的背后是否依然还会有一种存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谢东庭不管,这就是他的性格,要做就做到底,伤人伤己的,除非掉到悬崖摔死再说。

这次同来的有市场部主管,副主管老周和老秦,开发部主管小严,售服部主管小夏,还有一个产品部的小刘。除了小夏是个32岁的女性外,其余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儿。这里面除了老周有过出国经验外,剩下的还都是‘雏儿’ ,属于光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这在飞机上就兴奋不已的憧憬了半天,一下飞机,看到资本主义四通八达的宽敞高速路,和满大街奔跑的各种牌子的汽车以及黄毛碧眼的一群群鬼子,这几个人眼睛都开始放光。

“啧,啧,这世界都大同啊,这里这灯也这么照着啊,这得费多少电啊。。。。”看着高速路两边儿一个个照得甑光瓦亮的卖车行,老秦扁着嘴做着肉疼状。

“嗨,秦老师,您别老土啦,这舍得花电钱,也是发达的一种标志,没听人说吗,人在卫星上看地球,衡量什么地方发达的指标就是看哪儿亮,哪儿的亮度越密集就越有钱啊。” 小严在后座上拍着老秦的肩膀。

“哈,这样啊,那我说,老周最有钱,你看人那脑袋,一晚上下来不定得费多少度电呢。往电表上一接,那一圈儿一圈儿转得不跟秒表似的。” 小刘在一边拿老周的秃瓢儿开着玩笑。

“嗨,我说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拿我开涮啊,谢总,现在的年轻人可是一点儿尊老爱幼的概念都没了。我们公司是不是也开展一敬老月吧。咱也不能光抓生产不是啊。” 老周笑着应对。

谢东庭在前面哈哈大笑起来,他喜欢他的团队。老周跟老秦都是当年歃血为盟,跟着他打拼江山,一路闯下来的元老。这个年头,遇人不淑的事件时有发生,谢东庭也永远知道,一个员工的忠诚是要排在他的能力之上的。这种人不容易得,要想把大家凝聚在一起,更需要自己的人性化魅力。他就象一个核心的磁石,紧紧吸引着身边的铁磁,而身边的这些人,他也有把握是一块好磁铁,可以帮助他再去吸引其它的碎石。一环一环,让所有的人能紧密相吸,整个公司才能如同一坚不可摧的堡垒。

给杜琳打了电话没人接,谢东庭就开始考虑到哪里去吃晚饭,小刘和小严两个年轻人碰巧也敲开了他的门,“谢总,哪儿有吃晚饭的地方啊?”
“噢,正好,我也要去,叫上老周小夏他们,我们一起去吧。只租了一个VAN,美国这地方,没车,你就是残废。对了,会开车吗?要喜欢,你们可以来开。” 谢东庭问小严,美国这地方,谢东庭来过数次,他并不喜欢,唯一能让他喜欢的就是美国畅快的高速路。在这里总是有一种孤寂感,他更喜欢人群,人说人群里比狼群里更具危险性。但越危险,谢东庭越是兴奋,象是斗牛士,他有着喜欢享受那种撕咬和被撕咬的鲜血淋淋般的变态感受。

“这里车速太快,我还是白天再试吧,”小严推了推鼻梁上高度近视眼镜回着话,接着嘿嘿一笑,“谢总,我们晚上除了吃饭,还有啥安排没有?”

谢东庭看着他们的样子,明白了他们要问什么,只是一笑,“你们还想干什么啊?”

小刘栖身过来,“当然是看看西洋景儿啦,我看国内那些个海外大片儿里,不都是这秀那秀的?” 小刘做了个钢管儿舞的动作,扭了下腰肢。

“哈哈,你们俩小子想什么呢?” 谢东庭拿着手上的报纸一拍他们脑袋,“你以为这里跟国内似的,出门就是洗头房,KTV啊。那些个地方都是集中在一起的,不是哪儿都有,今天晚了,你们感兴趣,改天,等公事办妥了,我带你们开洋荤去。”

几个人出门找了半天餐馆儿,才进了一家不知道是法文还是意大利文标识的餐馆儿,一进去,看着通眼不识的菜单,几个人就有点儿发蒙,老秦差点儿只点一块奶酪当晚餐了。谢东庭大概心里有个数,替几个人分别叫了几份菜,老周老秦的中国胃好象都不太适应,出门又钻麦当劳里买了些汉堡。重新回到宾馆已经是晚上9点半了。谢东庭再次翻出那个皱巴的纸巾。对面电话铃响了三声,那边传来一个女声“HELLO?” 一种东西重重地撞到谢东庭的头上,再慢慢地荡漾开,缓缓地下沉,沉过胸口,漫过四肢,“喂?是杜琳吗?我是谢东庭。。。。。”

杜琳永远也不会想到是东庭的电话,在电话的那头,就象是在世界的那头,隔断他们的除了10年的岁月,还有彼此心灵上的那道无形的沟壑。那个声音,在他一响起的时候,杜琳就已经听出来了。能忘记吗?永远不会忘记!

“东庭,我爱死你的声音了。”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杜琳曾经象个母猴子似的挂在谢东庭的脖子上,荡啊荡的。

“这么失败啊?只爱我声音?” 谢东庭爱怜地舔着她的耳垂。

“当然都爱啦,但最开始是爱上你的声音的,那让我。。。”

“让你怎么了?”

“不说了,省得你太得意。”

“不许走,赶紧说,不说,我就把你一点一点咬死。” 谢东庭紧紧箍着杜琳,上下牙轻合,咬着杜琳柔软的耳朵,真的,有的时候,他真的想把这个姑娘吃下去,化进他的骨,也化进他的肉里。

“你讨厌啊,” 杜琳反手打着他,“你的声音帅得让我找不到北!”

就是那个让她找不到北的声音,在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撞上了她的耳膜,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被穿透。“噢,东庭啊,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在哪儿啊?” 声音很平静,这么多年,该有的落寞,遗憾和所有的伤痛,早已经该尘归尘,土归土了。不应该有波澜,也不允许有波澜。

“正好到这边来出个差。” 接下来是沉默,可怕的沉默,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有,因为那种呼吸会象核泄露一样泄露出自己心底所有存放已久的毒素。

“呵呵,大寨在吗?我跟他说说话。” 谢东庭轻松地笑笑,让杜琳把电话转给自己的老同学,从大学到研究生共同走过六年的同宿舍的兄弟----于大寨。

“噢,好的,你等一下。” 杜琳缓步上楼,于大寨正在灯下床上跟儿子依偎着讲着故事,杜琳把电话递给他,然后冲儿子一拍手,“来,阳阳,妈妈来给讲故事。”

“谁的电话?” 于大寨翻身下床接过电话。

“谢东庭。。。” 杜琳轻声说

大寨一震,飞快地看了一眼杜琳,杜琳正含笑望着儿子。他穿上拖鞋,走出卧室门,“嗨?哈,东庭啊,什么时候来的。”

“呵呵,哥们儿你还记得我啊,我刚到,来这儿搞个代理的事情,建刚说你们在这儿,给我的号码,这就打过来试试。”

“KAO,是你小子暴发横财地忘了我们吧。怎么样?早听说你做了个公司,生意不错吧?”

“呵呵,不过能有粥喝罢了,怎么样?什么时候有时间?老同学见个面吧。” 东庭在那边笑。

大寨愣了一会儿,看了看房间里的杜琳,“我跟杜琳商量一下吧。”

“噢?怎么?不想见一面吗?”

“啊,哪里,哪里,我是说跟她商量一下哪一天,要不这样吧,你什么时候走?这周五晚上,附近有一个川菜馆子,7点钟,不见不散?对了,你EMAIL是什么,给我,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五我还在,下周三撤退。”谢东庭给于大寨留了个EMAIL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大寨缓步走回儿子的卧房,儿子早就在妈妈怀里睡着了,杜琳依然还抱着他,膝盖上翻开着一本故事书,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她的眼光没有离开过那本书,眼神痴痴呆呆,一副恍惚不知身外事的样子。大寨心里一酸,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冲上了心头。。。。。。